&esp;&esp;哪座院子都挤，没主子的巧善又混到了八珍房，正巧这边缺人缺得厉害。吃主子饭的人数增了几倍，好在都是自家亲戚，丧期要吃点苦，不用讲过去那些排场，三道即可，五道算是丰盛。

    &esp;&esp;在这里做活最安心，也最有意思：消息灵通，天天有戏听。

    &esp;&esp;老太太老太爷住进明月居，东西厢住满了已出嫁的姑nainai和待嫁的姑娘。老姨nainai早早地迁去了后院，和几个老妈子挨着住，据说闹了许久才肯搬，背后说了些不该说的话。

    &esp;&esp;梅珍提起兵荒马乱的那几日，啧了半天。

    &esp;&esp;昽五爷是个孝顺的，舍不得曾祖父，泪干肠断，躺了很多天，一直起不来身。明三爷反倒好了些，每日到灵前跪拜烧纸。底下人窃窃私语，说是三少nainai八字好，把病冲去了那边。

    &esp;&esp;五老爷在船上躲懒……

    &esp;&esp;五太太为份例到大太太跟前理论……

    &esp;&esp;六老爷和五老爷在祠堂争执……

    &esp;&esp;大老爷和六老爷私下里商讨什么……

    &esp;&esp;道场还在做，灵堂热闹，灵堂外也热闹。

    &esp;&esp;巧善到十二晚间才再次见到他，人看着沧桑了不少，一脸疲倦，看着灰扑扑的。

    &esp;&esp;她先给他冲一碗热茶，再煮面。

    &esp;&esp;“这里只有粗茶，凑合吃一碗吧。”

    &esp;&esp;“嗯。”

    &esp;&esp;“擀得薄，煮两滚就能吃，很快的。每晚都给你留着呢，总算等到了。另有两个值夜的，胳膊疼得直哎哟，我叫她们睡那边去了，这阵子，个个累得受不住。”

    &esp;&esp;他也累，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了，喝完茶就往椅子上一倒。

    &esp;&esp;面煮好了，鼾声也起了。

    &esp;&esp;她将面和鸡蛋都剪碎，把小杌子拖过来，坐在他旁边，用瓷勺舀起来，喊一声喂一口。

    &esp;&esp;吃的时候，他半梦半醒，吃饱以后，反倒不那么困了，睁眼看着她。

    &esp;&esp;她又递一次茶，仍坐回小杌子上，像小时候那样，趴在扶手上同他说话：“要不要洗个头？你躺在春凳上，我给你洗。”

    &esp;&esp;如今不用怕他翻脸，她指着他头顶，直言不讳：“看着有些脏了，还有草屑，孝期能洗头吧？前天夜里，我从头到脚都洗了，实在是……”

    &esp;&esp;好像不太对，她把剩下半句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&esp;&esp;他实在是太累了，放纵自己享受一回，等她将春凳并好，就照她的吩咐躺上去。脑袋伸出去半个，闭着眼打盹，任她摆布。

    &esp;&esp;她将东西都预备好了再坐下，把他的头发解散，先用手再用梳子，慢慢地梳理，通了头再打shi清洗。她没留指甲，抠起来不痛但很止痒。这一轮清洗过后，只用指腹按揉，把头发打理得服服帖帖，将头皮伺候得舒舒畅畅。淋水又慢又稳，在膝上预备了几块布巾，他的额头耳朵一沾水，她立刻将它们抹去。

    &esp;&esp;这是他头一回不嫌洗头烦人。

    &esp;&esp;他想：就凭这手艺，他也得娶她。

    &esp;&esp;她还会说话，声不高不低，听得清，柔和细腻不刺耳。府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，他都知道，不过，经她这么一梳理，没那么烦人了。